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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鸿:在虚构里看众生

2020年06月10日 11:16:25  來源:中国新闻周刊

【本报讯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/毛翊君 发于2020.6.08总第950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
父亲去世的第二个冬天,梁鸿去墓地看他。裸露的田野上,十几只羊在坟头咀嚼细茅草、野菊花、蒿草。远处,有人坐在河坡边缘出神。梁鸿想象那人会站起来,转过身指挥他的羊,但始终没有。人久久地坐着,羊不停地吃草,好像时间定格了。

这个画面在梁鸿脑海中生长出故事,变成了长篇小说《四象》。坟头下的亡灵仍然在延续着另一种生活,他们日复一日望着河水流向远方,任四季轮回,听万物和后人在他们顶上发出声响。韩孝先在故事里出现了,他就坐在河坡上,放着羊喃喃自语,一瞬间天崩地裂,他看见了游荡的亡灵韩立挺、韩立阁和韩灵子。

先人对过往念念不忘,他们想在现世寻求答案和历史的延续。而今人在精神上趋近他们的过程中,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觉醒,接纳之余也在用力摆脱。梁鸿在小说里,打通了天地时空,让彼此相互影响,最终又回归于自然的秩序。

这是梁鸿的第三部虚构作品,她试图通过一种非现实的方式来阐释社会内在的逻辑。在《中国在梁庄》《出梁庄记》两部非虚构作品的光环下,她的虚构创作不断被文学圈内外审视比较,也有评论认为她难以突破自己,但她自觉,两种写作都是在完成内心深处最重要的表达,更是塑造作家本身的存在。

隐喻

四个主角的视角,像是一幅拼图,拼凑出梁庄历史的延续,这是梁鸿精心设计的逻辑。

韩立阁是清末的改革者,留洋学习西学,回到县城当县长,他要实现县域自治,推崇民主、科学,最后在运动中被处决。他成了坟墓下的孤魂野鬼,用藤条把自己的头颅固定回身子,躺了一个甲子的时间,直到遇上当今本地的高考状元韩孝先。韩孝先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,种种压力之下患上精神分裂症,又回到村庄,莫名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人。韩立阁像是情节最有力的推动者,他不断向韩孝先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死亡,让其帮助他回到现在的村庄,寻找自己被杀的答案,也在韩孝先的意志里强加了复仇的种子。

另一个无所归依的游魂韩立挺,和堂弟韩立阁是两个极端,曾经作为基督教长老,最后因为懦弱和迟疑,在运动中背叛自己的信众和信仰,苟且活到了上世纪90年代,虽然寿终正寝,却无法获得内心的自我救赎。他的讲述,不断丰满韩立阁所说的历史。

这是梁鸿想要表达出的历史观,她借助这样的时空碰撞,用现代人的角度,去反观上世纪30年代的地方自治。

把历史放到现代的环境中,做客观的观照,而许多的细节,在小说里是隐喻一般的存在。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样超越现实来写现实的方式。她有些着迷这种打破了结界、天地共生的感觉。

悲观底色

梁鸿的故事里,一直有条河流。那就是韩孝先对着坟头说话的地方,是韩立阁躺在地下望着的方向。

少年时,她无数次沿着河岸走过。跨过河岸,再过条街,就到了学校。放学再往回走,河岸下面是家。记忆很破碎,只有那种孤独感格外清晰,贯穿了好长的时间。有时候,她一边倒退着走,一边跟同学讲笑话,结果自己掉进了水里。

回忆起来,这就好像映射着她乐观表象下的悲观底色,一直烙在身上。更多时候,她不爱跟人说话,因为现实里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,只能对着河流喃喃自语,关于贫穷的家境,关于母亲的生病和去世。

很多年后,她忽然翻到自己那个时候的日记,大概是五六年级,上面写满了“我要当作家”。她全然忘了曾经有过这个念头。只是记得,少年时爱沈从文和张爱玲,大概这就是对作家的概念——只要是写东西来表达自己,不管散文还是小说。

到了18岁,从师范学校毕业,梁鸿去到一所偏远的小学教书。漫天漫地的庄稼把学校包围在中间,一放学,好像天地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。远处也有一条大河在流淌,那个声音跟玉米地的窸窸窣窣一样,有种阴沉和黑暗,仿佛要吞噬掉她。

她忽然发现,身边一直有双同样孤独又忧伤的眼睛。那是自己四年级的学生,一个大约11岁的女孩。女孩总是盯着她,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路边的拐角。有太多老师在村小流动,来了又走,女孩担心梁鸿也会这样。

离别还是在第三年的夏天到来,学生都缠住朝夕相处的梁鸿。有一天,他们绕着村庄散步聊天,女孩也在其中。他们去那条大河边捡石子,看河水流淌,又走到了一个新的苹果园。女孩站在一棵苹果树下,说,老师,你别走,苹果再过三年就结果,等吃了苹果再走吧。

这话深深刻进了梁鸿心里,日复一日,愈发清晰和甜蜜。她甚至记得女孩说这话的眼神,是纯真中带着一点羞涩,又满怀能等到梁鸿回应的期待。这个形象,和其背后的苹果园,以及那条大河,变成了梁鸿小说创作的原动力。它们是一种隐喻的种子,梁鸿觉得,这是“以柔软而又坚韧的形象昭示着某种永恒的事物”。

她谋划了十年,早在梁庄系列的非虚构之前已经开始,到如今断断续续地写了几万字提纲,但是始终没有动笔写。

为此,她每次回到家乡,都要去到那个村庄,见一见那个女孩——已为人母的一个普通农妇。梁鸿想了解她意识里成长的部分,希望有一天,“能有足够的能力在创作中阐释当年那双眼睛背后所包含的全部情感”。在梁鸿看来,那双眼睛是纯粹的,但是里面一定包含了更复杂的特质,那才成为必须写出来的美。

三十多年过去,原来教书的小学已经变成了一栋高楼,旁边是宽阔的大路。梁鸿想让苹果树下的小女孩永远活下来,这也关乎她自己的成长,关乎中国乡村,她想以此写出当代社会内在的思维形态和逻辑。

虚构实践

在思考关于这个女孩的故事时,架构的设计如同在一层层剥笋,好像慢慢接近了某一个核心。这个核心里有梁鸿自己,但她没有把自己作为主角,她仍然是女孩的乡村教师,一个辅助的角色。

梁鸿把自己的经历归纳了一下,就是走出了村庄,成为大学老师——极其单纯的故事线。如果以自己为原型,放进小说里,都不足以承载一个人物的命运。虚构赋予了她更自由的表达,可以去试图构建层次更为丰富的人物,来实现自己对人性复杂的观察。一些存放在心里好多年的画面,也得以被滋养出来。

人物素描成了她多年本能的自我训练。她习惯在人群里观察别人,她很喜欢在芸芸众生里,既是一分子,又能是旁观者。这感觉就像大家一起吃饭、打牌、聊天,她安全地躲在如此鲜活的生活场景里,可以自由地打量一切,却不用被人关注。

和梁鸿驾轻就熟的非虚构写作相比,小说写作的难处在于必须自己建构出一种逻辑,这也是梁鸿觉得吃力的地方。在虚构写作中,去丰满人物的复杂性,梁鸿感到,永远只能无限去趋近。

创作的成长也如同她自己在人生经验和思想上的生长。儿子今年上了初三,这个节骨眼让梁鸿不得不紧张起来,原先佛系的社交方式行不通了,得积极加入家长群,跟老师常常沟通,甚至为孩子学习方便,在西城更近便的学区里租了房子。一切都跟她故事里的人物一起,在错综复杂的状态里发生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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